天小忌

　　8

　　十七岁的少年说一生似乎太早，但他的一生几乎都在等待。

　　十岁前等待着那扇囚禁的窗能释放他被捆锁的灵魂，十岁后等待着破窗而出追寻蛰傲奔放的另一道灵魂。

　　现在，在深夜的巴黎无人的街口，那道他等了时光都干涸的身影正朝他而来，比起七年前的他更加俊朗狂放，像一头野豹，大步流星般的步伐像踩在阿诚心口上，每一步都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那眼眉间的恣傲依然，那嘴角漾的自信依旧，那宽肩长腿浑身散发着傲人气势一如过往似张无形的网罗将他狠狠包围。

　　他想象过一万次的重逢、一千次的相望、一百次的拥抱，但都只是想象，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浸淫在想象里面，可他千思万想也未曾想到，最后迎面而来的会是这样的一个画面……

　　阿诚步步的退，不知为何，明楼越是靠近，他越是想退。

　　浓郁的香水味、刺目的口红印，在在都让他想退，甚至胃部一阵翻搅，让他不自觉蹙紧了眉一手压住上腹，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后一倒。

　　明楼一个大跨步长手一伸直接揽住他后倾的腰身，随即将他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

　　然而这个炙烈的拥抱却让阿诚感受不到他胸口的温暖，巴黎的夜风那么冰凉，几乎要冻坏了他的脑袋，他僵硬的无法思考，彷佛连血液都被冻的凝固，什么都感受不了，只剩下紧紧熨贴的胸膛相互敲打的狂乱心跳声证明这不是一场幻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意识到亲眼所见的这一切是如此真实的震撼就像雷击似的瞬间让阿诚回神，他开始强烈地颤抖，明楼立即收拢了手劲将他拥的更紧。

　　「阿诚……」为何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呼唤；就连呼唤也像叹息，到底是为什么气氛会变得这样难堪？

　　「阿诚……」为何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你却出现？然而我竟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只想牢牢地抱住你。

　　阿诚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连一声哥也喊不出来，喉咙像是被紧掐住那般难以呼吸。

　　突然，阿诚张口直接咬住他的肩头，几乎是疯狂地、发狠地咬，简直要把他的皮肉给啃下来那般狠戾的咬。

　　肩头传来撕裂的剧痛并没有让明楼松开他的拥抱，短暂一秒的错愕，明楼瞬间明白这个举动蕴含的极致愤怒与压抑。

　　阿诚不知该如何表达他此刻的惊骇慌乱，他以为自己并没有生气，他有什么权力可以生气？可下意识就咬了下去，咬的之狠连自己都没查觉，只想找宣泄的出口，然后在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时昏厥……

　　※

　　『以后大哥惹你生气了，你可以真咬我。』

　　这是明楼给予他的特权，可是阿诚从未行使过。被他撞见那样的画面，他是尴尬还是羞愤？明楼不明白他为何咬得这样狠？甚至不确定阿诚是否记得他有这个生气的特权，但，如果他真的生气了，这又意味着什么？阿诚你真懂吗……

　　床上的阿诚先嗅到一股烟味，缓缓掀开眼帘之后看见伫立在窗边的身影。是天还没亮？还是他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窗外只有昏黄的路灯斜影洒落在明楼身上，交织出层层落落的飘渺剪影，记忆中的大哥从来不曾抽烟，可此时他刀削般刚毅俊挺的侧颜淹没在迷雾里，模糊他惆怅的视线。

　　他不敢出声叫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好像可以遗忘漫长等待的煎熬，也可以抹去那不堪的重逢场面。

　　明楼将手上燃尽的香烟捻在窗棂上的烟灰缸里，轻轻关上窗隔离了冰冷的空气，一回头就看见阿诚睁着眼睛看着他。

　　气氛有些凝结，明明只隔了一张床，却像个自孤立于天涯两端。

　　明楼先微微地笑了，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充满磁力的低沉沙哑，是烟抽多了？还是喝多了？让他的声音再也不像少年时期那般清朗。

　　「说，是不是为了要飞过来兴奋的都忘记吃饭？」

　　一句话打破尴尬，一抹笑恢复过往从容，明楼捏捏他消瘦的脸颊，啧啧笑道：

　　「明家到底饿你多久？瘦成这样。」

　　阿诚微微张口，却还是说不出话，霎那间他热泪盈眶，强忍着不哭，只是无助地望着他。

　　明楼把他拉起身，双手握住他单薄的肩头，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那双眼睛里依然有着让阿诚无法自拔的浩瀚漩涡，像宇宙的黑洞，深不见底。

　　阿诚总是会在他眼中迷失，因为他看不清那双眼里透露着什么样的讯息，如此刻彼此深深注视，熟悉，却又遥远。

　　明楼再次打破沉默，柔声启口：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的大哥，如果你真如你在信中所写的那般盼望、如我这般急切地期待这次的重逢，你又怎么会在相聚前夕如此放肆狂欢？

　　这些年你有多么意气风发，该不会就有多么颓废荒唐？我可以想象你在学校里众星拱月，不论你走在哪里永远都是注目焦点，可我不懂这样张狂高傲的你为何能允许让那女孩轻率的吻你？

　　「你打算整个晚上都不跟我说话？」明楼的眼睛微微瞇起，透出凛冽的光芒，莫名让阿诚心慌。

　　「还是有什么想说却不敢说？」

　　阿诚蹙起了眉，艰涩的哑着声开口：

　　「不是……」

　　「那你为什么咬我？」明楼语气并不像在指责，更多像是在勾引、在诱导、在逼他坦承。

　　「我……」

　　「你生气？」

　　「我不知道……」

　　「为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

　　「你知道。」明楼勾起一抹堪称邪气的微笑，让阿诚更加仓促不安。

　　「我不知道！」阿诚喊的有点急。

　　明楼的眼神柔软了下来，伸手捧住他半边脸，他贴得他太近，瞬间就感受到阿诚紧张紊乱的气息，这样煽情的氛围不该出现在此时，更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十七岁时的他已经足够明了同龄孩子不该明了的一切，可小时候可以用很单纯很率真的态度去掩盖若有似无的暧昧，有时他甚至痛恨自己的过份聪明，厌恶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许，他们之间就可以一直这么简单……

　　所以阿诚，你以为这七年我比你好过吗……

 

※※※

年轻时的大哥就该这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