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跟明台年龄较近,小孩子自然就容易玩在一起,这样的阿诚总算稍微像个十岁娃样。明楼问他会不会觉得大姐偏心?他摇摇头回说:
「弟弟本来就招人疼。」而且,他从小没撒过娇,实在也学不来明台腻在大姐身上讨亲讨抱的软萌样,他是真不会。
啧啧,瞧这孩子多懂事!不过,多了个弟弟陪,他有玩伴了,也有了当兄长的责任感,所以明楼也就放心了。
「都安排好了?」明镜看着手上厚厚一迭文件,忍不住叹气。
「安排好了,教授都哭了。」明楼大笑。
「我都没哭了他哭什么!」明镜一个白眼。
「舍不得我嘛!他教了半辈子的书才遇到我这么一个天才,这下要给洋人捡便宜了,他心有不甘啊!」
「不害臊!」明镜阖起文件,却也掩不住眼眶泛红。「从小就知道留不住你,你将来是要干大事的,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死去的爹娘失望,更不会让明家祖宗丢脸。」
明楼也收起玩笑态度,握住明镜的手微笑道:
「家里就辛苦大姐了。」
「明家有我在,你尽管好好念书,吓死那些洋鬼子。」
「那是当然!」明楼笑了,拍拍她的手:「两个弟弟也拜托大姐照顾了。」
「明台我倒不担心,毕竟还那么小,只是在想要不要找个保母顾着。阿诚嘛……」明镜看着他,忧心地说:「那孩子特别依赖你,你这一趟去法国就得好几年,我怕他好不容易开朗些了又变回自闭。」
「我会好好跟他说的,学校方面我也请老师多关照他,他很聪明成绩又好,老师也特别地想栽培他。」
「都是好孩子。」
「大姐也是好孩子。」
「吃你姐豆腐啊!」明镜笑骂了声,继续跟他讨论出国事宜,不过明楼却开始走神,出国深造本来就是他计划走的康庄大道,如同明镜说的,他将来是要干大事的,那份大事从小就在他心中滋长,他从未曾对任何人提起,即使是大姐也不例外。
他向来潇洒而行无所畏惧,做为一个天才资优生本来就很孤独,因为身边没有相同资质水平的人能与之同行,他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把教授们一辈子研究的学术全部变成自己脑袋里的资本,他可以任性而为因为明镜给了他无后顾之忧的强大后盾,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牵挂的。
因为没有牵挂所以就不会有顾忌,他便能更加督促自己别白费了这颗天才脑袋,他得要更强悍,得要更茁壮,他才十七岁,有的是时间把自己栽培成未来最成功的能力者。
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好像有点不那么洒脱了,好像有点不那么无谓了?好像是捡回了阿诚之后,心里头好像就多了一点什么压着了?至于那压在心头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一个具体的形容,似乎是一种无形的感受,他没经历过,所以难以言明。
或许就是一种习惯吧?过去习惯一个人睡,现在习惯有人陪,他想,到法国最初的日子肯定会失眠吧……
果然,阿诚一听到明楼要去法国念书,整张脸简直不能用愁云惨雾来形容了。他几乎把脑袋埋在屈起的膝盖里,大哥在耳边说些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是不是……我不够好……」阿诚的声音含糊传来。
「什么?」明楼没听清楚。
「是不是我不够用功?是不是我学得太慢?是不是……是不是我……」
「停停停。」明楼把他的脑袋从膝盖扳上来,看见他那双泡在泪水里的圆眼睛直忍着不敢哭,明楼一颗自认够强壮的心脏莫名的犯疼,针扎似的,被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水光一戳一戳的疼。
「大哥要去念书跟你的表现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很好,够用功,学的快,没有人比你更努力了知道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我本来就要去。」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
「我大二的时候欧洲就有好几个学校在抢了,你说我去不去?」
「我……」阿诚语塞,又要把脑袋埋起来,明楼大手一伸直接贴在他额头上,盯着他泪汪汪的眼睛看。
「怎么?你不希望我去法国念书只因为你想黏着我?你不是说你已经是哥哥了,现在还要我哄你?」
阿诚憋的一张小脸通红,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他用力摇头,紧抿着嘴倔强地不哭出声音。
「我以为我可以放心把大姐和明台托给你照顾,结果你却比他们更让我担心。」明楼故意叹气。
阿诚的脸更红了,眼泪掉更凶了。
「唉,我当然可以为了你延后去,但还是得去呀,你希望我是因为你哭哭啼啼的要我留下来所以不去吗?」
阿诚使劲摇头,抽噎着用手背直抹眼泪。
「阿诚。」明楼放软了声音,揉揉他的脑袋:「你是男子汉了,所以我可以把大姐跟小弟托付给你吧?」
阿诚点点头。
「来,看着大哥。」
阿诚掀起眼帘垂着泪珠望着他,那副哭红了鼻子红透了脸颊的样子说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其实那瞬间明楼应该要以平常的玩笑态度好化解他的羞窘的,可是心窝上那股扎疼却越是明显,明楼握住他微微抽搐的双肩,正色地对他说:
「阿诚,我不把你当小孩子了,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就认为我有能力可以打败所有大人,我越级念书,每个人当我是天才,我就越不能让人看不起,你懂我的意思吗?」
阿诚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我认为你可以做到一个十岁孩子做不到的事,就像我一样。」
阿诚的眼睛明显有了亮光,那绝对是不同于泪光的璀灿,因为这是第一次大哥肯定了他的努力。
「我知道你想跟上我,当然可以,但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不可,操之过急……」阿诚回道,心跳得有点急。
「是的,你认为你十七岁时可以超越我吗?」
阿诚下意识摇头。
「你如果把我当成目标,就得超越我。」
怎、怎么可能……阿诚嘴巴都张开了,傻傻地看着他。
「就算无法超越,至少同行。」明楼微微地笑了。
阿诚整个人都愣住了,那是明楼给他的新盼望,他始终在明楼的身后拼了命追赶,却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超越、甚至同行,只要能让他跟着他就满心感谢,只要别落后太远他就心满意足。
现在,明楼就要去一个他连想都没想过的遥远陌生国度,彷佛也给他下了一道七年枷锁,阿诚从不认为自己有那资值足以超越他,但,至少同行,至少同行!